薄荷与歌

仿佛被凭空浇下了一桶雪水。
王源立刻清醒过来。
他整个人都在发抖。
他惶然地环视着宿舍，果然看见了那些熟悉的面孔。他叫的出他们的名字，可他知道，在这里，他们拥有的，是另一个名字。
一切就好像时光倒流。
可这他妈的荒谬地过了头。
王源顾不上回答“天宇文”的一叠声的询问，直接就要跳下床。
唬得“天宇文”急忙拉住他，“诶马思远你疯啦？”
王源被拉住，茫然地与面前这个人对视着。
是自己年少就结识的挚友的面容，也是自己旧友曾经青涩时的声音。
可这一切都不对。
王源听见自己发出了几近于无的声音，让我下去，让我下去，让我下去！！！
然后他吼了起来。
他拨开了“天宇文”，跌跌撞撞地下了床。
他冲向卫生间。
他的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。
直到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。
他记得这张脸事实上他记得自己成长的每一个阶段。
这是十七岁时的他。
夜里每一寸骨骼都发出脆响，雨后春笋般疯长胡茬，脸部的轮廓逐渐明晰，逐渐脱离稚嫩逐渐长大的十七岁。
他瞠目结舌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。
他看到血红的眼丝，凌乱的头发，镜子里疲惫的他投以回望，两双眼睛里有如出一辙的困惑。
怎么会呢？
他的记性绝对不算差，更何况他对过去翻来覆去地惦念，怎么也不可能记错。
最初拍这网剧时，他将将十四，没想过会红，也没想过日后，每天唱歌主持，打打闹闹，嘻嘻哈哈，过一天开心一天。
而十七岁时公司早已停拍这部短剧，恨不得把这些过往统统打包甩卖，karry和马思远，天宇三兄弟，故事永远停在那里。
他本来是这样以为的。
他一直是这样以为的。
原来在我离开的时候，你们的故事依然在继续么？
那么，十七岁的马思远，是什么样的呢？
王源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点隐秘的好奇，这好奇在这个本应焦急的时候显得有点不合时宜。
可他是真的想知道。
坐在高铁上用帽子盖住脸的时候，在休息室里吃东西的时候，在机场里，在后台，他经常会想，马思远会长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呢？
出道许久，依旧有粉丝把他同马思远划上等号。
其实不是的，他深知自己与马思远的不同。
他没有那么激烈的情绪，也没有那么黑白分明的价值观，他更没有那么好脾气，被karry骗来骗去都不真正发火生气。
马思远是他抛在身后的过去。
而他站在时光的彼端，逐渐变成一个无趣的大人。
“那个，马思远，你到底怎么了？”天宇文摆出自以为深沉的造型，看着脸上表情变化多端的马班长，心里犯嘀咕，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一个人，怎么就疯了呢？
王源敏锐地捕捉到他眼里的同情，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他的想法，哈哈，太好玩了吧。
王源获得了久违的智商碾压的快乐。
刘志宏擅长装疯卖傻，其实比谁都看得透，王源每次同他聊天都胆战心惊，生怕自己如实讲述的某些事，突然又被刘志宏推理出真相，然后被迫科普此人生平人品。
王源由衷地觉得刘志宏不应该做酒吧老板，应该去做侦探。
而天宇文显然是真傻。
一眼看过去透明得好像一汪清水，底都不用探。
王源唾弃着已经堕落到了要在高中生身上找智商优越感的自己，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咕嘟咕嘟冒坏水。
王源凝重地说，“我做噩梦梦见自己毁容了。”
天宇文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王源快要笑倒，面上还是愁云笼罩。
这怎么能怪我呢？
他毫无心理负担地想。
谁让天宇文看起来就一副很好骗的样子呢？
刘志宏成年以后就学会不动声色地忽悠人了，王源上了好几次当后很是怀念曾经一顿牛排就能哄好的天宇文。
如今也算一偿夙愿，恨不得拿个相机咔嚓咔嚓连拍几十张带回去给刘志宏看。
天宇文严肃地把手搭在王源肩上，一本正经地说，“马思远，别怕，梦都是反的，再说了，就算是毁容了，你也永远是我心里的最迷人班长！”
王源愣住了，眼眶顿时一热。
他有很久没听到这句话了。
“谁要当这个什么最迷人班长啊，也太羞耻了吧。”
他终于把很多年前就有的吐槽说出了口。
天宇文没听清，闹着让他再说一遍。
他立刻摆出班长的架子，装作很凶地让天宇文去学习。
宇寻和宇浩跟着接茬。
宇文嘟嘟囔囔地走回自己的床位。
假如这个时候宇文回了头，他就会意识到，这个人，不是他的竹马，因为马思远活得简单又快乐，不会露出那种找回了什么丢失已久的东西一样的表情。